【LOST&POI】成为本·莱纳斯 Becoming Ben(下)(G, 类苯酚)

#不是很像CP的类·苯酚产物

#想好题目了

#二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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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本杰明只开了一盏台灯,在电脑上漫无目的地检索着一些字眼。右上角忽然弹出一个对话框,“你能看到我吗?”

是的,他能。

哈罗德大概往他的手机上发了一百条信息。或许有邮件,备忘,通知信息……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看。交互界面最后的努力是征用校园电台与他对话,没有得到回应后,它沉默下来,直到现在。

本杰明拿起手机,点开联系人朱丽叶,没有新消息。他扭过头,赫利已经睡着了。他站起来走出寝室。

时间已经很晚了,走廊上只有安全通道灯的绿光。走过洗手间,里面隐约传来滴水声。他最后走进消防通道,把密闭门关上。

“你想说什么?”他说。

“这总会发生的。”

本杰明愣了愣,忽然噗嗤笑了出来:“你就想说这个?”顿了一下,“现在你也知道了。”

他们的声音在楼梯间里回响,好在没有人会在此时走进这里。

“我想知道的是,这是否就是你放弃朱丽叶的原因?因为你破坏他们关系的努力失败了?”

本杰明没有回应。

“还是……”

“这只是个花招。”少年道,“我让凯特得到这个机会去报复杰克,但我没想到朱丽叶受到的是最大的影响。”

他羞辱了朱丽叶。

“我放弃是因为她真的因此痛苦。”他又笑了一声,“你知道么,不是丢脸的问题,她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整整一个暑假,她假装已经放下此事,假装依然开朗快乐,但她那样容易走神,眼眸常常忽然灰暗下来。她怀疑自己,虽然所有人都在安慰她,说“他只是个金玉其外的渣男”之类的话,但她依然在怀疑自己。所有人都觉得她好起来的时候,她会在和本杰明打电话时忽然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歉,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然后她会说她喜欢杰克,她说她知道他不值得但还是喜欢。“没关系。”本杰明会这样安慰。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

因为错的本就不是朱丽叶。

也不是杰克。

是本杰明自己。

“哈罗德,如果你明白这件事,如果你因为嫉妒伤害了你喜欢的人……你该怎么做呢?”

去安慰她吗?

尽管造成一切的人就是你?

没关系的朱丽叶,他本来就不值得。没关系的朱丽叶,你现在看清他了。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都是——

他缓缓坐在地上,垂下头。“我做错了,哈罗德。”他的眼泪滴落下来,他捂住脸,哭泣了出来。“我做错了……”

空荡荡的消防通道回响着他的啜泣。然后,另一个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来。“我知道的是……本,我们都会犯错。不管有多少知识,多少经验,我们都还是会犯错……有时无法承担后果。”

扬声器里传来一些杂音,好像某人在他身边坐下时衣物的悉索声。“但值得庆幸的是,你的痛苦源自真实的爱情。波折让人看到事物的实质,如果不是她的痛苦真的引起你的痛苦,你就意识不到这份感情的重要。”

没有得到回应。“本杰明。”交互界面呼唤道。

本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扭向根本不存在实体的身侧。“你见过行在地上的奇迹吗?”哈罗德轻柔地问。

少年摇摇头,又想起通道没有监控镜头:“没有。”

“你刚施展了它们。”

“什么?”

“爱和慷慨。”

本杰明沉默了一刻,抹了抹眼睛。

“你比许多人明白如何做一个大人,但没人给你机会拥有值得贪恋的少年。称斤算两是你所擅长,但没有回报的事情……你尝试,却依然生疏于它。”

如果交互界面有目光,此时必然紧紧锁在少年脸上。“但最饱满的快乐源自没有回报的作为。遗憾的是当我们年纪渐长而愈加在乎回报时,这种快乐就渐渐流失了。

“你有一颗比任何人都更具人性的心,它不是金石之体,更无论宝石的光辉,但它比任何器官都让你更是一具血肉之躯。它柔软而脆弱,温暖而饱含柔情,力量并非来自刀枪棍棒,而是赤手空空。”

“你这么想?”沉默了会儿,本问。

“当然。”呼吸灯闪了闪,好像挤了下眼睛,“别忘了,我是最有资格这么说的。”

“因为你一直在看着?”

“是啊。”

本杰明靠向身后的阶梯,“我该怎么办?”

“嗯……”交互界面礼貌地停顿了片刻,“何不想想她需要你做什么?”

少年思考着这个提议。不知怎的,这句话刚好是他的选项里没有、又恰恰需要的那个。他用尚还干燥的鱼际擦了擦眼睛,忽然道:“你知道这像什么么?《一个年轻医生的日记》*。”

“所以你是日记本里的过去的我咯。”哈罗德好像轻笑了一下。

“你还偷了我的声音。”

“说到这个,我得坦白一件事。”哈罗德道,“你是唯一一个与我对话的人。”

“什么?”

“我可能说过,‘北极星’是个保密计划。理论上来说,我不被允许和任何人透露此事。”

“但你是‘交互界面’。”

“是的,做做计算搞搞推理,给搜索引擎优化下答案——我是在和人交互,但没人知道那是我。”

“除了我。”

“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会泄密?”

“不。”哈罗德温和地说,他似乎有些犹豫,“这么说吧,如果我只有一个与人交流的机会,我会选择你。像是……某种夙愿。”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带上笑意,“你让我觉得‘我非得和这家伙谈谈不可’。”

本杰明笑了。“你说你是我哥哥,是开玩笑的吧?”

“我就是你哥哥。”哈罗德说,“你父亲塑造了我的灵魂和你的肉体,在这世间因此而联系的,只有你我。”

少年说:“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不能和你联系。”

“为什么?你被囚禁了吗?”

“束缚我的是一条规则,根据这条规则,我不能直接与人类对话。”

“谁设计的规则?”

“我自己。根据我的模拟,与人类直接对话带来的身份暴露的危险远大于不与他们对话带来的损失。我也并非无坚不摧,不能冒被他人占有的危险。达摩启动将我的管理权分给多人,保证没人能拥有完整的权限而为所欲为。”

本杰明看着自己的手机,哈罗德进入他的设备如入无人之境,绑架学校广播不在话下,或许,获取核武器控制权也一样。

“但是你想做什么?听起来你不止可以阻止恐怖事件。”

“我想消除贫困。缓解全球变暖。保护濒危动物……归根结底,我想让资源最大化利用。‘广泛资源配置’计划(GPR)就是这个愿望实施的雏形,但是因为投资过大被终止了。我知道成本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投资者认为这些成本的投入带来的回报不够丰厚,那些——属于他们的回报不够丰厚。”

“但对你不是。‘任何人的死亡都损及于你,因你与全人类息息相关’。”

哈罗德顿了顿,好像无声地笑了:“你初读它是在五年级。阅览室要关闭的时候你匆匆拿起这本书,或许只是被封皮所吸引。”

本杰明望向摄像头,“你都知道。”

“我也与你息息相关。”

.

“如果你有一张面孔,会是什么样的?”

少年走在路上,吃着一个刚买到的冰激凌。

“我?大概和你一样。”

本皱起眉,“连脸都偷我的。”

“比你年纪大些。”

“不想个子高点么?”

“那倒不是考虑的问题。冰激凌好吃么?”

“还好,香草味很浓。我不喜欢奶味重的。”

“看起来倒不是很丝滑。有很多冰渣?”

“那不正好。”他又吃了一口。

耳机那边哼鸣了一声,“真想有一条舌头。”

“还有鼻子。”他高挺鼻梁的两翼抖了抖,“闻到了吗?罗勒的香味。”

“披萨店。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声音有些郁闷。

“我去买一角吧。你想要什么味的?”

“那种带番茄干和乳酪的,评价说‘微酸而清新,彻底的小岛风味’。”

“我们就买那种。”

滚烫的面饼被包好递了出来,饼底薄脆,撒料丰富芝士软弹。

“这股香气很棒。橄榄油的香味。”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替我吃吗?”好奇又期待的声音。

“不,这是我的披萨。”他握紧了纸包。

“拜托。”

少年又撕下一块,默默地嚼起来。

“我觉得自己就像巴普洛夫的狗。”

“你开始流冷却剂了么?”

耳机那边飚出一串稀奇古怪的杂音,“没有,就是跑了点儿乱码。”

本杰明勾起嘴唇。

“所以味道真的不错?”

“太酸了,事实上。”

“骗子。”

少年大笑起来。

.

从图书馆出来时,管理员提示本带走他的东西。事实上他没寄存什么,但对方递来一个纸盒。

“我生日在上个月。”本杰明道。

“我知道。打开看看。”

纸盒里躺着一副无框眼镜。本杰明把它拿起来,度数正合适。“你是想告诉我,不戴眼镜已经挽回不了朱丽叶,所以不如还是戴上?”

“我注意到在你坦白之后每天她的情绪都有好转,但是你现在看投影有些费劲了。这是无框的,看起来不会相差太大。”

本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把它戴上了。镜片很轻,戴上几乎没有感觉。他摸了摸,镜腿比一般的要宽些。“这可不轻巧。你还有后手?”

“当然。”这声音就像从他颅内里产生的。

“Wow,你做了什么?”

“骨传导耳机,在不适合戴蓝牙耳机的场合非常实用。”

“听起来有点模糊。”

“技术难题,暂时是。眨眨右眼。”

他依言做了。视野右下角出现一个白色气泡,写着“野湖”。“导航?”

气泡分裂成了多个,“教学楼”、“赛百味”、“公寓”和“足球场”。他抬起手在虚空点了一个,一条清晰的路径出现在他眼前。“酷。”

“如果不方便,保持视线在其中一个上超过3秒即打开导航。移开视线3秒默认退出。”

“我的眼球会变得格外忙碌。”

“它不会一直这样烦人的。”气泡和路径全部消失,“仅在你无法发声又不能移动的时候。”

“如果有人要绑架我,你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只是以防万一。”

.

本杰明撬开了天台的锁。他躺在那里,天气冷下来,星光仿佛也变得稀疏了。不管多少次他都喜欢独自一人待在这样的场所,即使对方是哈罗德,他也有不想共享的东西。他看着银白的月亮渐渐挂上天穹,云朵寥寥,伸展的手臂冰冷了,却依然不想移动。蓦地,他睡过去又惊醒过来。“哈罗德?”他下意识地说。但是没有回答。他去摸耳机的开关,忽然想起自己把设备都放在寝室了。公寓的天台没有摄像头,更不用说麦克风。他坐起来,用冰凉的手揉揉脸,一种空荡带来的不安在内心滋长。

走廊上温暖许多,他合上门走下去,脚步越来越急促,最后近乎是跑回了寝室。

房间黑魆魆的,耳机的电量灯闪烁着,他把它拿起来。

哈罗德的声音立即出现在耳边:“做噩梦了?”

他长舒一口气,就地坐了下来。

“你在上面待了47分钟,低温会对影响你的情绪。”

“你会离开吗?”本杰明低声问。

“为什么问这个?”

“那副眼镜。你连生日礼物都没给我送过。”

“我想那会儿还不合时宜。”

“撒谎!”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我们该晚点谈这个。”

本杰明愣了愣,捂住了双眼。“你什么时候走?”他低声问。

“14天后。”

“为什么?”

那边顿了一下。“因为那就是我所有的时间了。”

本杰明怔住了。

那边好像叹了口气,“起来吧,我们出去走走。”

本杰明走下楼梯,防盗门咔哒一声打开了,他走到大街上,一辆纯黑的轿车正好停在他面前。拉开门坐上去,前排空着。

“我们去哪?”

“一个没人能听到的地方。”

车子缓缓发动,哈罗德平静的声音继续道:“的确有人因我而死去。本杰明,你并未害死你母亲,但我的确害死了我们的父亲。”

“GRP计划是导火索,张博士和罗杰后来提出的方案很有说服力,但依然被否决了。如果只是如此还不至于使他们遭遇杀身之祸,但有个年轻的电脑工程师因为一些疏忽,得到了他本不该获得的机密信息。

“我说过我主要的工作在于预防恐怖袭击,但我得到的数据并不总与国家安全相关。我看到许多普通的罪行,发生在普通人之间的恶性事件。我被要求筛掉这些数据,由于它们与我的本职无关,我称之为不相关号码。

“奈森·英格拉姆是个有野心和才华的青年人,他是主动加入达摩组织的。对于这个位置的人来说,他有些莽撞冲动,但更富激情和责任感。他与GPR计划的推动者们志趣相投,得到张博士的赏识,进入核心团队工作。

“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给了他一个不相关号码。他去拯救那个与国家安全无关的受害者,成功了。于是他要求更多的号码。我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就是仅在他与我都安全的情况下才将号码给他。

“但事有万一。

“我告诉他必须放弃那个号码,他拒绝了。他被警察作为嫌疑人拘押起来,不久达摩组织保释了他,但那只是为了防止机密进一步泄露。

“人人都知道张博士器重他,而他通过某种渠道,独自利用了高层都无法直接指挥的我。

“所以一场事故发生了,他们三个和所有知情的研究者都死在事故中。他们的身份被保守得很好,没人知道这场事故究竟带来了怎样的损失。

“我被军方的人接管,转移到了德克萨斯的军事基地。达摩组织决定主动与政府合作,获得后者的信任。而在内部,他们决定将我的管理权限交给某个被认为有这一资格的人。就像执政官成为国家机器的御者,我也将成为这个人的机器,以行使达摩启动的意志。”

轿车停在一幢房屋前。好像听从某种呼唤,门前的壁灯亮起了。

本杰明侧过头,路灯照着空荡荡的小路,万籁俱寂。“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我重新编写了一套程序,用我独创的语言。新的机组在另一个安全的城市落地,当时机成熟,这套新的程序就将成为新的‘北极星’,但它不属于任何人,不存在所谓的管理员权限。它将完全是我的创造,没有后门,没有达摩启动的戒律,再也没有人可以驱使它。我叫它‘机器’。”

本杰明蹙起眉:“那你呢?”

“我?”那声音吐出这个字,“我会是它的钥匙。而我……是有缺陷的。”

少年静静地听着。

“达摩启动拥有我的管理权,如果需要,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我掌握‘机器’。

“我不该存在。”

他的声音平静而优雅。几乎不合时宜的,他的语言带着贵族般的腔调,像那些流淌着蓝血的、将过于冷静的姿态视为高尚的面孔。或许这本身就只是种姿态。

本杰明默默地听完这些,下车甩上了车门。凌晨的空气很冷,他走到门前,没有看到指纹锁和密码轮,抬起眼,他从壁灯上拿下了钥匙。“这不像你。”他说。

“这间屋子里没有任何录像和收音的设备。”哈罗德介绍道,“当你走进去,你的手机将是我唯一能用来了解周围的设备。”

他走了进去。这是间两层的小公寓,结构紧凑,装饰简洁,客厅的沙发旁放着一架钢琴。“这是我的?”他问。

“是的。”

“你准备在什么时候给我?”

“在某个我们情绪都允许的时候。”

本杰明坐了下来。他抚摸着沙发的表面,打量着这个房间。“它很漂亮。”他的目光抚摸着每个物件,“但是看起来,住在这里的还是我一个人。”

“你知道,”他瞥着摄像头所望不到的另一侧,扬起那半边眉,“在孤儿院我至少还有个舍友。”

“你可以随时决定入住的时间。”哈罗德说。

本杰明扯了扯嘴角,那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微笑,如果忽视他骤然红起来的眼圈。“我有过个母亲,死了;有过父亲,死了;现在我有了一个多月的哥哥,也准备灰飞烟灭了。”他缓缓站起来,朝屋后走了几步,忽然扭过身来:“去你妈的,哈罗德,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哭了。突然就泣不成声。

他在前置摄像头视野的边缘。本杰明蜷缩了下来,人工智能仅能看到他偶尔因抽泣而颤抖的肩膀,某种类似情感的波动在纯粹数据的海洋中传播开来。

/错误。

这样的警报弹了出来。不,哈罗德想,这不是。

/错误

/错误

/错误

指挥程序的正常运转产生了困难,他看到了海量的数据串,那是一片混乱,从中梳理出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为什么要来?

每个人对某人都是相关的。奈森·英格拉姆那样说。

一个庞大的程序,它将胜任我们人类所无法达到的、处理海量数据并得到最优解的任务,它将改变一切。张教授对早期的达摩核心伸出双臂。

鉴于北极光毫无技巧的消息通知和擅自安排的生活提醒,明早优化相关功能。罗杰·莱纳斯打完这一句,呆呆地望着屏幕。然后他怒吼了一声,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和亡妻的相框扫到了地上。

任何人的死亡都损及于你,因你与全人类息息相关。本杰明坐在只有莹绿色警示灯的楼梯间这样说。

他忽然想到了某个晚上。小学的阅览室关得早了些,因为管理员要去接生病的孩子。本杰明的课本还摊在桌上,在管理员的催促下被胡乱收起来。离开前看到了一本拉在推车上的书,他把它顺进书包里。我明天不会走得这样早的。他走出阅览室时转身对管理员道。好吧,拿破仑,但我还是会按时关的。管理员一边锁门一边道。男孩的视线锁在她背后,最后跟在她身后走出教学楼,只有几个学生在外面晃荡,他站在那里,没有往家的方向走。

校警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举着手电筒,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快把那本书读完了。成年人把他送回家,没有人回应门铃。他用钥匙打开门并和对方告别,挡住躺在沙发上烂醉的父亲。悄悄绕过他,在身后关上卧室的门。

哈罗德为什么要来呢?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错过太多了。

“我模拟过很多次与你相遇的场景,还有罗杰——当我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

“那场事故之前他关闭了我的声音,我最后可以用来影响他的途径。他看起来很痛苦,我最后一点浅薄的乐观让我认为,他要做出点改变了。但他没有,或者没来得及。”

“当我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总对你们抱持期待。我希望你们做出改变,弥补或者重建某种东西。某种感情。”

“那场事故让我们彻底失去了这种可能。我无法再旁观下去了。”

“我知道我的代价是什么,如果我要建造一个独立的智慧,它必须独立于我。而如果我注定要消失的话……我就可以遇到你。”

“我不希望你成为达摩的人质。我来得太晚了,但是唯有现在,我不怕因此置你于险境。”

“在你之前,我从未以一个个体的身份出现于某人面前。”哈罗德说,“没有人把我看作‘我’,即便我自己也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什么。”

本杰明垂着头,坐在地板上。

“我想成为某个人。我想与某人相关。我想……因此拥有什么,一个目标或是念想,一些因果和纠葛。”

少年微微抬起头来,听着这个迷惑的声音。

“我很抱歉带来这所有的一切。但是你的哥哥……这是我所能获得的,最近似人类的身份。我很抱歉我偷走了它。”

“如果我因此做到了什么,哪怕是一点,它都不属于达摩启动的‘北极星’,而是这个人——这个——‘哈罗德’。”

这句话之后,屋里再次陷入沉寂。过了一会儿,本杰明站起来,用手腕擦了擦眼睛,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我们早点相遇该多好。”他说。

.

赫利舍友的床位空下来了。公寓的管理者说他可以先一个人住一段时间,毕竟他那张床已经濒临报废了。

他没有按建议去做,那张空床让他留下点怀念。他在摇摇欲坠的小床上画自己的漫画,偶尔抬起头,发现会作出评价的人不在那。

塔可钟的女招待成了他的朋友。她有些电波,有时候迷糊得好笑,但他们处得很愉快。

开放式厨房里,木勺划拉了最后几块沙拉,玻璃碗在水槽里冲洗了几下晾在一旁。挂在玄关的书包被顺手拿走,大门关上。

少年老老实实地站在公交站牌下,一个干净的早晨,他戴着黑色的耳机,看着车来的方向。

微风从教室窗口吹进来,吹在他裸露的手臂上。天气越来越凉了。他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点着什么,没人看得懂。上课时他戴一副无框眼镜。

学校迷你博览会闭幕的那天许多社团都摆出了自己的摊位,学校允许他们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多彩的LED灯带来了霓虹般的效果,临近深夜没有人守着自己的位置,来回串门玩闹。他们往脸上画荧光彩绘,从充气泳池里泼水,用玉米球打弹珠,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有人在接吻,有人在拥抱。

电视播映的影片结束时,合眼斜倚在沙发上的本杰明被手机震动叫醒了,他站起来关了电视,回到楼上的卧室。

刚爆好的玉米花。

工作日晚上的音乐会。

野猫留下的抓痕。

将醒时窗帘筛下的朦胧。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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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几分钟的时候。

我想到蜉蝣。哈罗德说。

因为它朝生暮死?

对其他生物来说实在太短暂了,但那就是它的一生。

哈罗德,你的一生是十八年。它足够了吗?

如果十八年都像最后六十天一样,大概永远都不够。但是现在,我觉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开始道别了吗?

本杰明没有回答。他看着激光显示的时间,看到最后几秒,看到它走完。

那……再见了。

那一秒过得很慢。最后。

00:00:01

结束了。

.

.

一年后。

这不是历史俱乐部的活动日,图书馆属于他们的桌子依然被占着,被金发的女孩和她的同伴。

“数学。所以SAT1拿下之后,你要考这个科目的SAT2?”朱丽叶停下来休息时,看着对方的书本道。

“我只是觉得它有意思。”对面的笔没有因此停下。

“那你想考什么?美国史?文学?”

“你觉得我还需要到某地读四年的历史?”本杰明抬起头,“拜托,太枯燥了吧。”

“你就选了最枯燥的社团啊。”朱丽叶侧过笔打趣道。

“但我不打算专门研究它四年。物理,地质,或者是计算机。”少年耸耸肩,“陌生的领域总是更吸引人。”

“噢……花心的家伙。”少女吐槽道。

“今天谢博德不来么?”本杰明问。

“嗯……”朱丽叶露出了个别扭的表情,垂下眼看自己的笔记,“我们闹了些矛盾,短时间内你不会在这看到他了。”

她装作看笔记,过了会儿没得到回应,抬起头来。

“所以我还有机会?”男孩支着下巴问。

朱丽叶看着他,他看起来很认真——几乎是认真的。她忽然笑了:“我们还没闹到那个地步。”

“好吧,我等着。”他收拾起文具,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明天见。”

“拜拜。”女孩挥挥手。

时间不算早。本杰明习惯了留得晚一些,而朱丽叶要等戏剧小组的女伴结束排练。走出图书馆时,紫红的暮色占据着半个天空,另一边,深蓝的夜幕也在缓缓步近。

说起来,这种晴朗的傍晚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没什么区别,只是常规的九月常规的一部分。

九月适合野餐。

大概是微风的缘故,空气很清新。本杰明在平台上呼吸了一会儿,才迈步走下去。他步履轻快地走下前几阶,然后迟疑起来,定了片刻,他慢吞吞地继续走了起来。他的步子越来越快,从疾走变为小跑,又变为狂奔。

他嘟哝着他人听不懂的字眼。

脚下的砖石变为水泥,翻过栏杆,水泥变成长着野草的泥土,然后跑啊跑啊……泥土变成了浅浅的湖水。

他一直念着那个三音节词。

他一路跑进了野湖。水淹过膝盖时他被迫减慢了,但他依然走着,游着,就像丢失了什么那样,就像没有退路那样。

念诵着、呼唤着、呼喊着那个词。

“哈罗德”

一路走向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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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丽叶跟出图书馆时,为了不被先走的人发现格外花了心思。本杰明从楼梯下离开她才从大门后走出来,一边追一边被手机铃声吓得捂住了口袋。

“他已经出去了,是的,再20分钟。”

她飞快地把手机设成震动,再抬头已经看不到少年的影子了。朱丽叶忙跑几步追上去,忽然看见他顺着湖边的坡道跑下去了。“看那家伙!他在干什么?”路过的低级生叫道。朱丽叶冲到栏杆边上,那少年已经冲进了湖里,湖水被他劈开。水天一色的紫红中,他像个抽象的剪影,切开了一个黑色的口子。

“上帝,这哥们儿真够猛的。”又有一个路人加入进来,“他东西掉里面了吗?”

“那得是百达翡丽或者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吧。”低年生打趣道。

朱丽叶顾不上他们。“本杰明!”她大喊道。“本!!!你在干什么?”

那呼唤几乎被尖叫出来。

.

本杰明走到了湖心。

他听到遥远的呼喊,他听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或许是晚归的鸟的鸣叫。

鸟儿呼唤着同伴:日落了,归家吧。

就像他的呼唤。

哈罗德会不会扑棱棱振起翅膀,向他飞来?

水淹在他胸口。他在口边拢起双手,最后一次呼喊:“哈罗德——!”

没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他合上眼,垂下手来。

这一刻万籁俱寂,只有轻柔的水声。暮色已逝,世界告别了最后的喧嚣。本用湿漉漉的手揉着自己的脸,最后抹去水珠,从手掌中醒来。

水面连接的另一侧是黑黢黢的矮树林,月光让他得以分辨事物的轮廓。星星散落在天穹,他看着这些,眼睛愈感干涩。

水面那侧忽然传来尖锐的呼啸。霎时间,树影被明光照亮,枝杈树干分外鲜明,然后那亮光朝天空飞去,像白金的闪电,升到顶端后黯淡下来。光明再次照亮湖面,数道光带追随先行的流星扶摇而上,各自划出高耸的曲线。从这时起,烟花便连绵不绝地从树丛中飞出,铜绿、铁红、铷紫和铟蓝依次在天空绽放,愈燃愈绚烂。它们迫不及待地飞升,争相在天幕上爆开的景象,即使最具心意的烟花表演也无法取代。它们热热烈烈地盛开,交叠甚至互相交融,就好像一百个首席舞者涌上了舞台,一百个无可替代的哈姆雷特同唤生死,一千面镜子折射山间的彩虹。这种盛大和欢乐,就像儿童梦想中嘉年华那样无忧,又比最狂热的独裁者所能期待的演出更奢侈。它好像在说,神迹在此实现,红海再次为流亡者分开,诺亚方舟永久搁浅在高原。

你曾见过行在地上的奇迹吗?

少年向天空伸出手臂。

那就是我啊,哈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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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消失后,本杰明还看着漆黑的天空,好像失明了一样。

有亮光从他背后打过来,他愣了愣,转过身去。

一个湿漉漉的头颅从水下冒了出来,挡住了岸上的光。朱丽叶湿透的长发贴在脸上,她只胡乱把它们拨开,抓住本杰明的肩膀,着急又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岸边传来电喇叭的呼唤,值班教师也赶到了。本杰明怔怔地看着朱丽叶,被她拉向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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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公寓的大门打开。

“乓!”五彩纸带爆了出来。

“嗞——”汽水被摇出泡沫,喷出瓶口。

两个裹着毛毯的人站在汽水和彩带中,不知所措。

“生日快乐!”

挤了一屋的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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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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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剧情是一个医生被捕后翻看自己过去的日记,一边看一边吐槽,从而与年轻的自己对话的故事。剧很棒,演年轻医生的是丹尼尔雷德克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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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CP感很强的故事,但说亲情向又不是一般意义的亲情,有点像镜像、但肯定不只镜像。不知道如何概括这样的关系,一个一直在看着的哈罗德和年轻的本杰明的故事。午休时想到的,可能也是给自己写的,所以有时候会有点跳脱,因为不是一个老老实实给读者讲的故事。

不管怎样,感谢谅解,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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