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的移动城堡 02

03

John被一声巨响惊醒了。

他刚从沙发上坐起身,城堡大门就被摔在了门框上。一个黑发女人走了进来,把披风摘下来摔到地上:“真是个蠢货!”

房间里一片安静,她不太习惯地望向四周,发现屋里多了个陌生男人时皱起了眉。

“机器”举着白烟:欢迎回来!

“这是谁?”女人冷着脸问。

客人。

女人翻了个白眼,走向厨房:“有什么吃的?”

走到一半她才意识到火焰得用烟雾来交流,恼火地转过了身。

“塔克卷”的回答颤巍巍地飘在空中。

“哦,对。”她的心情好了些,从一个带盖的陶瓷容器里找出食物来。

Harold呢?火苗拼出这样的字。

John的心跳漏了一拍。

“在收拾现场。”女人一口咬下半个玉米卷,“这个号码真是我见过最傻逼的,Finch得修改他的记忆才能防止他把自己搞死。”

“Harold是谁?”John问。女人瞟了他一眼,道:“一个魔法师。你是谁?”

“John……Reese。”他犹豫了下才把真名报出来,“以前在陆军。”

女人第一次把目光放在他脸上:“第几团?”

“七。”

“唔,所以你跟过Grenfell。”女人眯起了眼,又拿出了一个玉米卷,“我在第五团混过,你可以叫我Shaw。”

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一个小个子男人出现在楼梯口。走上平台,他舒了口气,摘下了头上的礼帽。

男人戴金属边眼镜,穿着带暗纹的深褐色西装,颈上的紫色领带绣着银线,走起来变得流光溢彩。

“你?”John不觉提高了音调。

男人顿住步子,似乎对这个声音的出现感到非常意外:“Reese先生?”

这正是那天打断追杀者的魔法师。

“你是怎么找来的?”魔法师俯身捡起斗篷挂在了衣架上,转身看着他。

他脑中闪过很多词,荒野魔女、不受控制的腿、会带路的狗……但最后还是吐出了一个笼统的词:“说来话长。”

Harold对他扬扬眉,好像明白了他的苦衷。“好吧,”这个男人转身走向厨房,“我想你又遇到了不少事。”他在水池洗了手,向菜篮轻轻一指,土豆、番茄和蘑菇就一个个飞了出来,自己到水管下清洗了起来。“我是Harold Finch,魔法师。”Harold转身拿起了汤锅,看到里面减少的分量,又一个番茄从菜篮里飞进了水池。“如果你还记得那天的情形,你或许会同意我是个不坏的巫师。”他把锅放在了火上,洗净的蔬菜跳上了案板,菜刀飞出来把它们去皮切块,然后放在了大碗里。“准确地说,我们帮助遇到死亡威胁的人。所以,如果我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那说明情形还没坏到哪种地步。”魔法师手插在兜里看着John。

被一个女巫威胁然后暴走半天的山路……嗯,确实称不上是什么严重的事。John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惊讶的神情,但是香芹和黄油又自己飞进汤锅里去了。Harold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有点紧张地问:“你……不介意吃魔法处理过的食物吧?”

当然不。John摇摇头。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痒死了,谁还在乎吃起来是什么样的。

Harold,他被下了诅咒了。火苗拼出这样的字。

魔法师问:“是你把他放进来的,是不是?”

对。

“那看来你对他很放心。不用再拼字了。”

“啊……终于……”火苗发出甜美的声音,John吓了一跳,这样的反应似乎完全在另外两人的预料之中。他望向Shaw,Shaw一脸“我懂”的神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让她对外人说话。荒野女巫成天往这边跑,我们已经和她撇不清了,她的声音只会带来更多误解。”

“'机器'喜欢Groves小姐的声音。”Harold搅了搅汤说,“但这不代表她认可这个人。”

火苗扑腾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

晚餐端上了桌,餐桌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椅子,John怀疑地看着它,最后还是坐了上去。他舀了一勺汤,味道居然还不错。

Harold忽然问:“你兜里的是什么?”

John愣了一下,看到魔法师望着他,不得不把手伸向了口袋。他以为里面只有几个硬币,但却摸到了什么薄薄的东西。

那是一张空白的卡片。他把它递给了Harold,魔法师拈着卡片看了看,甩了一下,卡片变成一个信封,他轻哼了一声:“这倒新鲜。”

Shaw从汤碗里抬起头:“又是她?”

Harold扬扬眉,打开了信封,把放在里面的另一封信和信纸拿了出来。他把信中信递给Shaw:“给你的。”Shaw鼻子一皱,用指尖夹起了那封信。

Harold瞟了一眼信纸,那信纸就燃烧了起来,很快就燃尽了。魔法师从鼻子里叹了口气,挥手把灰烬凭空收集起来,拂到了装残渣的盘子里。

“她写了什么?”John问。

“老样子。”Harold端起没吃完的晚餐扔到了火里,机器把它们一口吞掉了。“请把城堡往东移一百里,不然我们的老朋友就又得找上门了。”

“老朋友?”John道,“我记得你说自己不是个坏蛋来着。”

Harold把水壶放到火上,有些无奈地扭过头:“这说来话长。”这个说法提醒了他,“不过,Reese先生,你还没解释来这里的原因。”

“你的朋友。”John说。

“Groves——不,荒野魔女?”

“是的,她——”John的牙关忽然锁死了,他试图说下去,但只能吐出意义不明的字句来。

“哦天哪。”Harold端了茶走过来,John憋得满脸通红,但硬是一个有意义的字也吐不出来。

“是不能告诉别人的诅咒。”魔法师蹙起眉来,“Groves小姐这次可有些过分了。”

“她有'不过分'的时候吗?”Shaw打开了自己的那封信,然后把写满字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你能把它解开吗?”John终于能说话了。

Harold看看手里的茶杯,道:“我很抱歉,但是机会不大。就是知道诅咒内容也未必能解开,更何况,Groves小姐在这方面可是人中翘楚。”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皱了下眉,好像很怀疑这种用法的合理性。

“但她说——”John恼火地发现自己的声带又被锁死了。

“那女人搞破坏时从来不会给你留解决的余地。”Shaw把纸团扔到了火里,“机器”有点心疼地看着被烧黑卷起的纸页,但也没有出手相救。她站起身来,“但Reese,别让她得逞。我走了。”

“再见。”Harold说。

John看着她拿起斗篷走到门边,走了出去。回过头,魔法师正望着他。“她给你下的诅咒,这是你想说的?”Harold问。

他摇头。

“是她逼你来的。”

他使劲点头。Harold深吸了一口气。“我很抱歉。我会解决这件事的。”魔法师说,“愿意看看你的房间吗?”

客房在二楼,是面阳的房间,布置简单,调子偏冷,显得很整洁。Harold点上了灯,把窗户推开,尚温的晚风呼呼吹进了房间。他打开了衣柜,“寝具在这里,里面还有空间,你可以把行李放进去。”

John笑了笑,坐在了床上。床铺非常柔软,他几乎陷了进去。

“很遗憾我们只有一个洗手间,希望你不会介意。”

“当然不。”John双手撑在背后,“这已经很好了,真的。”

Harold点点头:“外面的每个房间你都可以进去,除了我的卧室,”他笑了笑,“当然这无需多说。大门不用上锁,不过……请千万别带外人来。”他皱了皱眉,“考虑到城堡大门的脾气,我会比较担心他们的安危。”

John笑了,但Harold撇过脸,表示他不是在开玩笑。

“谢谢你,晚安。”

“晚安。”

 

 

 

04

“告诉我,我就会等你的。”

John醒了过来。他没关紧窗户,此时大风涌进屋里,把床单吹得冰凉。

天已经大亮了,窗帘高高地飘在空中,他揉了揉脸,走到窗前。

蓝天白云,鲜绿清新的草地,还有……飞鸟。

都在朝后退。

John的大脑处理了一下这个事实,然后他彻底醒了过来。

地面在往后退。

他探出了窗口,窗户的位置很高,大约是三四层楼的样子,而他的房间正在微微的晃动中向前移动。

对了,这里是移动城堡。

回想起前一天看到这庞然大物的场景,John望着下面层层叠叠的建筑,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他真的住在这建筑里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下了楼,Harold正在吃早饭,一边看着左手边的书。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有点惊讶地说:“你看起来挺不错。”

John摸了摸下巴,那里光洁得让他有点不习惯。“嗯……难得有时间收拾。”他说。

Harold的目光又收到了书本上:“嗯。整洁和逃亡是不相容的。”

John把平底锅放到火上:“你对我到底知道多少?”他打了两个鸡蛋,然后放了几片培根。

“足够救你了。”Harold翻了页。

John看了他一眼,开始切一块面包。“愿意说说吗?”

“你是在好奇别人对自己的印象,Reese先生,”Harold站起身,在水管下洗起了自己的餐具,“还是对这种信息的差距感到不满?”

John把煎蛋拨到了盘里:“我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Harold转身面向他,微扬起下巴:“我们有自己的办法。”

John挑眉。Harold笑得带点狡黠:“好奇就试试看,Reese先生,说不定你能自己找到。”

他恐怕不知道眼前的人之前是做什么的。John勾起唇角,冲他点了点头,端起早餐到餐桌上去了。

魔法师泡了茶,刚放到托盘里,“机器”突然闪烁了一下,用清晰的声音报出了一串数字。Harold的动作顿住了。

“真够早的。”John听到他轻声说。“你说Shaw小姐这会儿起床了吗?”他问那火焰。

“有点儿悬。”

Harold走到了城堡大门前,扭转了把手,大门上的玻璃后光线一暗,然后又明亮了起来。门开了,那不是John来时的荒野,反而是个小镇。

Harold在门口叫住了一个小孩,“帮我捎个信给磨房街的Shaw小姐。”他给了那孩子一个硬币,“告诉她工作来了。”小孩点点头跑开了,Harold关上了门,光线又是一暗一明。

John盯着那门把,上面分成了四份,每份用不同的颜色表示。刚才转到的是蓝色的部分。

“我得出门了。”Harold穿上了外套。

“你不等Shaw吗?”

“她知道怎么找到我。”魔法师把门把手扭到黑色那一格。这次光线没有亮起来,就像外面是晚上一样。他走出房门,John仅看到了一片黑,大门就闭上了。窗外的光线又一次亮了起来。他伸手扭转门把到黑格子上,但大门没有任何反应。

“没用的。别的方向都没有问题,但是黑色指向的地方是不会给你打开的。”“机器”说。

John没有理她,把把手扭向了蓝色,门开了,他探出头去,这是个多云天气的临海小镇,空气里带着海腥味。他退了回来,又把把手扭到了绿色。这次是他上来时城堡漫步的荒野。

“John……你最好把门闭上,Shaw要进不来了。”

他皱皱眉,闭上了门,结果几乎是碰上门框的一瞬间,它又弹了回来。

黑发女人站在门外瞪着他。

“你到底在玩什么?”Shaw骂道。

“唔,看起来这门一次只能通向一个地方。”他举起双手,“我的错。”

Shaw把门关上又扭向了黑色,打开门跑了出去。John把手伸向半开的门,结果它感应到什么似的啪地闭上了。

“我很抱歉。”“机器”从他身后说,“这是安全措施。”

“你至少能告诉我后面有什么吧?”John转过身,垂下手问。

“机器”眨了眨眼,用一种清晰却文绉绉的语气说:“自己找找看呀,John。”

那语气和她主人的一模一样。

 

05

寻找线索的过程意外的艰难。

John把整座城堡翻了个底朝天。

他找到了地窖,实验室,堪称奢华的更衣室,黑漆漆的摆着海图和各种地理仪器的房间,温室,放着各类原料的工具室,家庭图书馆,还有一间小书房——却没有找到任何可用的东西。他当然知道不会有一本手册写着《如何找到将死之人》,但至少该有些线索,比如什么和警察局的特殊联系,比如一群会预言的小精灵——为什么不可能?他是在一个真正的魔法师家里。但他只找到了当花匠的地精(一个脏话连篇态度极差的家伙)。

此时他坐在书房里的扶手椅上,翻遍了所有的文件和可能存在暗室的地方,但除了Harold Finch有着广泛的兴趣外,一无所获。

或许他该重新(又一次重新)地审视自己的专业,认识到它对魔法师确实没辙的事实。

一个能让厨具和食材跳舞的魔法师哪里需要费心思藏东西。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重新望向书桌。

桌面不甚整齐——这倒不是他翻的,Finch似乎是在研究什么机械时遇到了瓶颈——散着内容各异的纸页、用完后没有归位的铅笔和羽毛笔、以及揉起的纸团。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相框。

John直起身,打量着它们。一张是照片,一对父子站在一间农场前,儿子还很小,父亲却已经显出了老态。父亲双手放在儿子肩上站,两人都对镜头笑着。另一个相框里是张速写,画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流畅的线条在他的面容上变得粗糙起来,似是画者也不太确定那里究竟是怎样的。男人的衣服破烂不堪,却有一种强大笃定的姿态。

John小心地打开了相框,素描后没有记录,相片背面写着四十年前的日期。两者都已经发黄变脆了。

就是魔法师也不能抵挡时间。

大门碰上的声音惊醒了John,他走出房间,Harold一个人走了进来,摘下帽子望向他:“嗨,Reese先生。”

“Finch。”他双手撑在栏杆上俯视着魔法师,后者翘着嘴角,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想起了整整一天的搜寻。“格外充实。”他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你呢?又去救了一个通缉令的主角吗?”

魔法师笑了。“不,Reese先生,是另一个普通人。晚上吃芦笋三文鱼卷和沙拉怎么样?”

“不错。”John追上去说,“要帮忙吗?”

Harold转身看他,扬扬眉道:“帮我切下鱼吧。我刀功太差。”

切得飞薄的鱼片很是讨好了城堡的主人,晚餐之后,Harold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手:“请把手给我。”

“嗯?”

“看看你的诅咒有没有机会解除。”

“!”John伸出双手。

Harold的指尖碰到了他的,然后滑到了他掌心。魔法师的手不像他的生活所显示的那样养尊处优,指腹有一层茧,那是经常使用工具的特征。Harold托着他的手,说:“这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没关系。”

魔法师闭上了眼。

John感觉到什么温热的东西从指尖蔓延上来,像是电流或是温水,但比它们都要轻盈。这感觉迅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但却在他心口慢慢聚集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下来,那轻盈的东西渐渐有了分量,让他感觉有些憋闷甚至酸胀。这种感觉停顿了一刻,忽然消失了。他诧异地睁开眼,周围却是一片黑暗。他听到了低低的耳语,许多人、许多人的耳语,汇在一起就像是蜜蜂的嗡鸣。那声音越来越大,渐渐能听出内容,甚至嘈杂起来。

“他是个英雄。”

“Johnny,我需要你留下来。”

“我们需要一场胜利。”

“John……告诉我,然后我就会等你的。”

“我们需要你去做这个任务。一个人。”

“伊萨尔斯——”

连接“啪”地一声断掉了。John的头传来烧灼的痛楚,他抽着气,眼前的世界渐渐明亮起来。

“Reese先生?”这声音柔和清晰。

“Finch。”

Harold好像叹了口气:“抱歉。”

“没关系。”

“你能——”魔法师面露难色。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正钳着对方的手,松开时都留下了红印。“我——”

“没关系,是我探得太深了。”Harold揉了揉发麻的手指,在沙发上坐下了。“很遗憾,我没有找到它的破绽。”

John心一沉,也坐了下来。“是因为我撤开的缘故吗?”

“不,不是那个原因。”他说,“你知道吗?荒野女巫的诅咒令人畏惧,是因为它是依附着人的心理弱点存在的。我们都有弱点,”他把茶杯递给John,“所以我们都没法轻易地解除诅咒。”

青年捧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你在里面……听到什么了吗?”他问。

“没有,只是能感觉到……一些情绪。”John盯着他,他只得继续说:“困惑、兴奋、悲伤……之类的。”

青年靠回沙发上,点点头。

“好在这诅咒到现在除了封口外没真的影响到你什么。或许是这个诅咒起效的条件很罕见,以至于实际上它并不能对你造成什么影响。”Harold啜了口热茶,靠在了沙发里,“很难想象Groves小姐会失算到这个地步。”

“听起来我还挺幸运。”

“有疑虑的幸运。”他伸长双腿,窝在了沙发靠背里。

John忽然心里一动:“你们魔法师都是这样的吗?总是做给灰姑娘变出马车这样的事?”

“当然不啦。”Harold笑了起来,“莴苣公主还是被女巫抓去的呢!”

“女巫和魔法师可不同。”

魔法师扬起眉:“那恐怕是误解,Reese先生。女巫和魔法师都只是拥有魔法的人,好与坏和她是不是女巫没什么关系。”

“你说她是你的朋友。”

Harold脸上的笑影消失了。“是的,危险的朋友。”他说。

“你觉得她不是个恶人?”

“不,完全相反,她堪称是魔法界的通缉犯。Groves小姐是个强大的魔法师,抛弃了善与恶的分界去寻找意义,而不在乎用的是哪一边的手段。”

John偏了偏头:“那你呢?为什么去救人?”

“因为号码——他们的号码被送到了我手里。”魔法师抬起眼,灰蓝色的眼睛从镜片后望进了他眼里,“因为除了我们以外,不会有人去救他们。”

John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Harold忽然浅笑了一下,道:“听起来有点狂妄。”

他忽然把自己拉回到几天前的小巷,那时候被子弹擦到的他,究竟感到是恐惧……还是释然呢?

“不,Finch。”

他确实是……唯一一个会救他的人。

客厅的座钟响了起来,把他们都吓了一跳。“老天,我都不记得它声音这么大。”Harold站起身,“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了。晚安,Reese先生。”

“晚安,Finch。”

John Reese坐在那里,想不清为什么一座钟也会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就像是被戳穿了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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