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I】what fire shall not destroy 火焰所不焚的 (纪念向)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个作品完成时奈森的表情。那是我们共同完成的,当时商务洽谈还不那么繁杂和必要,我们一起写了那套程序,将它投入实用,然后奈森说:想过我们还能做出多少东西吗?他语气激动。从一开始他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不为一朵花欢呼,而看到了无数的花和果,看到了繁花紧簇的一切。

所以我说他是个梦想家,我是说,褒义的那种。最开始我们做了一些数据处理的简单作品,然后渐渐涉足专业领域,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合作者。收入水涨船高,让我们有勇气在并不被看好的方向进行尝试。我们并非南辕北辙,矛盾和分歧无法避免,但大体来说我们更加容易达成共识。少年与青年交接之时我处在被追捕的状态,直到现在我都保留着许多当时形成的习惯,人对我而言一直是谜,我也谨慎地分配着自己的信任。奈森有自己的梦想,尽管那株植物仍在生长抽枝,他的野心却从未因此气馁。这么说吧,我们遇到的挫折也许超出了人们的预想,真实的沮丧和困惑也常常打击我们,但他的回应经常是“这件东西不够好/这个方向不对/这种策略不合适”但从不是“我们做不到”。

我们征服欲旺盛,那个时代早早成为亿万富翁的年轻人不只我们,但那并未让我们满足。奈森有无数个疯狂的点子,其中的大部分都会被我退回,但他还是会一样兴致勃勃地提出新的。财富变成单纯增长的数字时它们就很难给人带来刺激,但技术不是这样。关于计算机所能做到的事情,我们还在不断探索。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状态类于迷失,我们在不断扩大树枝的密度,但没有专注于树干的生长。

一个迷失的晚上奈森风尘仆仆地来到我的办公室——实验室,或者说——后来我们称那一天为911。我们沉默着看完了整段新闻,嘴里的威士忌不知滋味,然后他说,我们的衣服日益光鲜,饮料也越发昂贵,但世界还是如此。

世界依然如此。对此我并不惊讶,但是这件事被提出来,好像再次刺痛了我们的良心。当天晚上我们启动了创造人工智能的计划,由于那场令人震痛的悲剧,它的使命被设定为预防恐怖行为。一两个月后初见雏形,“机器”开始了一次次被否定重造的历程。人工智能对那个时代来说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当人们在想着它如何在普通生活中提供帮助时,我们在想如何给它一个可靠的、对人无害的规则。而这异常困难。

我们从未想过在这件事上会花如此多的时间。2001年10月“机器”的第一个版本就已经产生了,但直到2004年7月,它才真正开始自己的使命。它让我一次次回顾和反思我们人类的道德,怀疑或坚信它们。有一天它会被用于全世界,消除贫困,处理环境问题。奈森道。而我不由担心,一个被机器指挥的世界是否会走向另一种极权。有一次“机器”向我提示了我父亲的忌日,兼具关怀和令人毛骨悚然。奈森道,你就像一个父亲,它像小鸟一样依恋你。

忽略掉它后来试图让我窒息而死的事,这很令人触动。那时奈森自己已经是一个父亲了,而我对此毫无经验。威尔是否也对他提了无数个问题,抓着他的裤脚寻求玩耍的陪伴?他是否也曾对孩子给予答案,指引他人生的路,告诉他勇往直前,善良而坚定,自信宽容,追逐一切美好的东西?这是我正在做的吗,是我应该做的吗?

给它些信心,哈罗德。

他这么说,尽管“机器”对他说“管理员不是管理员”。他开玩笑道,你还没有教好它的冠词,应该是“Admin is not the admin"。

给予信任对我并不简单,奈森在此事上有时令我担心,在“机器”上同样如此。在不相关号码这件事上我应该道歉,但发现他私自处理它们时,我却感觉到了愤怒。他应该明白这有多危险,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但他不仅使用了它们,甚至为了得到号码还写了一个拙劣的后门程序。

他完全明白将“机器”暴露于大众是多大的风险,但他依然这样做。为了一个人?两个人?或者把整个名单抄下来——十几个人?为了他们他在威胁数亿人的安全。

我关闭了他的程序。不久,他要求我把号码还给他,否则就将“机器”的存在告知公之于众。

我们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分裂。我感到不可理喻。但事已至此,我绝不会把号码还给他,我们只能再次谈判。

来到港口的时候我还在想怎样让他改变主意,那里人来人往,确实是记者获得机密信息的好场所。嗨,我的朋友。我看到了他,在一片人流之后,他笑着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微笑起来,一切还可以挽回,我们的信任依然坚固,我们可以谈论一切,直到这件事妥善解决。想想看我们能做到什么,拯救生命,消除不公,改变世界——

这些终究没有实现。

在未来失眠的夜晚,那天的碎片时时在我眼前浮现。有格蕾丝,有显示奈森照片的显示器,但最多的是奈森毫无生气的侧脸,以及被盖在他脸上的床单。

那场爆炸案是为他而发生的。蓄意的屠杀,掩饰为恐怖活动的谋杀。

一个为了从恶意犯罪中拯救他人的人,被谋杀了。

我曾担心他因为对他人的信任而受害,但最后,是他托付于我的信任害死了他。

谋杀爆炸案的策划者成为我对此事的反应。当她终于落入陷阱,是否变成无数碎片只在我一念之间时,身边电话亭里传来单调执着的铃声。“机器”在试图阻止我,是的,是我教会它去保护所有人,包括那个锁在车里的谋杀犯。是我把它删除了41次,才确保它学会了这所有。“给它些信心,哈罗德。”是这份信心支持它最终成为了阻止我为奈森报复的“机器”吗?这份信心是为这样的“机器”而存在的吗?这是多讽刺的事情。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经历这一切的不止我而已。我们给了它无所不见之眼,无所不闻之耳,爆炸发生的时刻,它也在现场。

无数个犯罪现场,它目睹它们发生。无数个被错失的机会,它目睹着。

“每个人都与某人相关。”

每天晚上它把错失的机会删除。没有奈森,从头到尾它都会是孤身一人。没有奈森,那些号码永远会被错失。

为什么要阻止我?这显而易见。我是加害者。

爆炸没有改变它,它依然实施自己的使命,不偏不倚。

我还会在无数个夜晚无法入眠,还会在愧疚和后悔中度过余生,但那些不相关号码,也将结束被遗弃的命运。

在我年幼时我想要保存父亲的一切,阻止病情夺走他的记忆,而他对我说,不是所有被毁损的物体都要被修补完全。我没有听从他的,如今想起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世界对美好所做的大不公的事数不胜数,但美好从未绝迹。

有时陷入恍惚,我会以为奈森还活着。那句话好像是他说的,刚刚走过去的影子是他的,书桌上留下的酒杯是他的。醒过来觉得奇怪,但恍惚的时候那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段时间前里瑟先生对我说,我不相信你的机器,但是我相信你,就听起来有些熟悉。我说不准这感觉从何而来,或许是这样的想法——我最终信任“机器”,是因为奈森对它的信任;但或许是别的。管理员不是管理员,那时奈森稀奇地抽了口气,然后说,它好像只认你。 他没有因此不爽,相反,好像还很愉快。或许他对“机器”的信任,又是源于对我的信任吧。

“新号码?”

我的朋友,我就知道你会来。

“嗯。”



the end



p.s

杰出生命的损失是所有人的损失

每一个叫嚣着:毫无意义 的行为

都应该被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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