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I】Ordinary People 平常人(RF)下 p2


“你什么错都没有,但你却可能成为被怀疑的对象,也许只是因为一次拨错了的电话。他们就可以用这个项目仔细调查你过去的所有决定,审查所有跟你交谈过的朋友。一旦你连上网络,就能验证你的机器。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措施,你都不可能安全。”

唐纳利黑着脸,把里瑟请回了政治版办公室。他们要准备一篇新的报道,不仅仅是斯诺登和“棱镜门”,更是更多的监控计划。《纽约观察》设立了一个编辑小组,专门负责这类新闻。

人们意识到自己被监视着,不是一只眼睛,而是很多只。2012年的“恒星风”只是先头部队,“棱镜计划”、“ XKeyscore ”、“梯队系统”、“时代计划”等一一浮出水面后,人们才知道自己在经历着怎样的注视。或许还有别的计划在水面之下,或许这种状态不会停止,但至少现在,人们有了清晰的认识,即大规模监控系统的确存在。

现在。IFT顶楼。

“今晚的慈善拍卖会’女士’很有可能会到场,我会去那里,看看能撬出些什么。”里瑟斜倚在办公桌旁,芬奇从墙上的大屏幕收回目光:“’女士’?国安局的人吗?”

“不,国防部高层。他们也参与了类似的计划,而且我们怀疑,’棱镜’曝光后,他们还有别的’大眼睛’。”

“小心点,在什么地方开?”

“大都会美术馆。”

“那很近嘛,我送你过去。”

里瑟点点头,对屏幕上的黑点问:“这是什么?”

“哦,这大概是——眼睛背后的眼睛。”

“嗯?”

“我觉得’阴影地图’的概念很不错,所以我打算给自己搞一个。”

“你找到了所有的监控点?”

“如果要考虑手机被劫持的情况,’所有’恐怕永远都做不到。但’大眼睛’们都在上面了。”芬奇抱起手臂,“我们该庆幸’棱镜’背后并没有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工智能,所以它看不到就看不到,不会来找我们。”

“这真是……很不错。”里瑟看着密密麻麻的黑点,摇了摇头,“但你要怎么用它?”

“我还在想。对了,我看到了新更新的部分,我很好奇你怎么没有在最后写上’全书完’。”

“作为一个充满希望的开放式结局吗?也不错。”

“或许更符合现在的现状,’撒玛利亚人’还未被打败,但每个人都做好了迎击它的准备。”

里瑟深吸了口气,看着他不说话。

“你有另一个结局。”芬奇说。

“嗯。”

芬奇犹豫了一下,问:“你在担心什么?”

记者沉默了一会儿:“它既不现实也不梦幻,它——差强人意。”他怔了一会儿,“有很多人会死。”

芬奇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

“我想我对他们有感情了,比我想的要深。”他蹙起眉,“太难了,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而最后——还会有人离开。我已经完成了七成的内容,剩下三成,实在写不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芬奇问。

“’机器’吐出了程序员的号码,因为’撒玛利亚人’发现了他。老师、杀手、黑客和特工都去救他,老师在送他的路上被击杀,黑客带着他逃亡的时候被流弹击中。他被抓了起来,悲愤让他跨过了自己的规则,和’机器’携手反击’撒玛利亚人’。他们找到了一种病毒,释放之后会毁坏整个世界的互联网,这样以网络为生的’撒玛利亚人’和’机器’就都会毁灭。程序员犹豫过,但最终他发现’机器’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于是他把病毒放了出来。然而’撒玛利亚人’狡兔三窟,在美联储的金库里保存了自己的备份,程序员和特工一起去毁灭它,却让一个备份溜了出去,准备在卫星飞过纽约上空时把自己上传上去,等病毒肆虐的互联网恢复之后再回来。知道这件事的程序员把特工关在了金库里,带上’机器’的备份准备把它也上传上去,毁灭’撒玛利亚人’。特工告诉他他上去就下不来了,而他说——不准备下来了。”

芬奇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什么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好像最难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又好像它根本就没来过。’机器’会和程序员说一些话,然后他们一起死去——与创造自己的人类同生共死,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然后邪恶AI被毁灭,善良的AI重归故土——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就是……”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芬奇道:“我想程序员先生死得其所。”

“终结了自己创造的罪孽。”

“也保护了自己爱的人。”

里瑟摸着自己的下巴,默不作声。“但特工该怎么办呢?”他轻声说。

“还有很多爱他的人。他会难过一段时间,但那会过去的。”芬奇道,“至少程序员先生会希望他重新开始。”

里瑟扬起脸,看着芬奇。后者迟疑了一下,移开了视线。“抱歉,这是你的故事。”

“很早以前就不是了。”里瑟说,“这是属于他们的故事。”

芬奇愣了一下,点点头,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他们已经不是我的了,所以我的安排会不合适。”他说,“我相信特工会活下去,考虑到最开始程序员是怎样救了他,之后他又多少次死里逃生。但他会活得很苦,如果你的生命被带走了苟活在世间就是那样的感觉——像是使命,任务,而没有一点滋味。还有人爱他,当然,但是他爱的那个人死了。”他蹙起眉,“我有那个权力让他活下去,身为作者我也有那种义务——强调生的价值。但你知道吗?我觉得那太苦了。”他轻轻地点头,然后望向芬奇,“或许他依然会死。”

工程师看着他,很久,缓缓蹲了下来,按着他的膝盖:“那就按他的想法来。”芬奇看着他,那双几近透明的淡蓝色眼睛露出了分悲伤的无奈,“我想程序员先生救他也是因为想让他快乐。”

“嗯。”里瑟点点头,用额头去贴他的。夏末的天气,芬奇额上有一层薄汗。“或许你该把空调打开。”他蹭了蹭,道。

“我有点肚子疼,大概是中午凉的吃多了。”芬奇扶着他的膝盖站起身,皱了皱眉,“你得陪我过几天没冷气的日子了。”

“别老吃那么多冰淇淋。药吃了吗?”里瑟环住他的腰问。

“吃了。”芬奇看了眼表,“快到点了,你稍等我一下,去换个衣服。”


芬奇换了套正式的礼服,好在“女士”出现前陪他进到会场里转转。拍品质量很高, 他有些心猿意马,但腹中不时传来隐隐的疼痛,叫他没走几步就又出了一身冷汗。

“我得回去了。”他对里瑟道。

“还是难受吗?”里瑟问,“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需要,比起那我大概更需要个洗手间……”

“我送你回去。”里瑟揽着他往外走。

“看在老天份上,约翰,只是拉肚子而已,”芬奇无奈地抵住他的肩膀,“我能自己回去。国防部的人不会好惹,你记得小心点。”

里瑟只得垂下手:“回去给我打电话。”

“嗯……发短信行吗?”

里瑟吻他汗涔涔的额头:“行。告诉我就行。”

“好了,我走了。”

芬奇穿过人流向出口走去,此时腹痛越来越明显,却是围绕着肚脐,全不像腹泻那样整个下腹胀气乱窜。他走到了美术馆外,夜间凉凉的风吹在头上,不知怎的有点恶心。他没有开自己的车,左右观察了一番,没有看到可见的计程车。和保安询问了之后才知道计程车都停在美术馆西侧。保安看他脸色不对,问他需不需要帮叫急救车,但他觉得还未到那个地步。搭上计程车后他让司机把他带去最近的医院,然后蜷缩在了座位里。腹中的疼痛渐渐转移到了右下方,他打起了哆嗦,头抵着前座,一身一身地出着冷汗。司机着了慌,一边飙车一边问他要不要联系家人,他想到了里瑟,然后是奈森,最后还是摇了头。奈森会照顾他,但他一定会把里瑟从会场叫出来,为一场急性阑尾炎损失那样的机会,太不值得了。

下车的时候疼痛略微缓解了一些,但还是直不起腰。司机把他扶到了急诊楼,等测试结果的时候他吐了一次,然后挂着盐水等胃肠道准备,编辑了定时的短信在拍卖会结束时发送。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手术,麻醉起效,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是因为冷,模模糊糊地看到走廊天花板上的灯在向后退,好像在去病房的路上。他在哆嗦,因为麻醉还没散尽而完全不受控制的哆嗦。然后身体一暖,他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双深蓝的眸子。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人,想要伸出手去,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

温暖让他又睡着了。


周围的世界很黑,然后,就像是习惯了黑暗之后能看到点点星辰,他看到了灯光,各种颜色的,然后是明亮起来的广告屏,视界被一簇簇光芒盈满,然后是声音,交通噪音和对话,音响播放的乐曲和广告。然后好像一切被归起类来,他忽然看清了事物的轮廓,那是时代广场,就像跨年夜那样人头攒动,而他走在他们中间。

他感觉到痛,比之前更剧烈的让人腿软的痛,但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意志,能坚持着不露声色,就像任何一个行人那样直着背脊行走。他在被监视着,手里的箱子就是他的使命,而在他完成之前,绝不能倒在这里。

大屏幕上的字行在劝他投降,他与它对话,耳边却有另一个声音让他继续前行。那声音像是根的。于是他继续行走,扳直僵硬的双腿像常人一样行走。夜的沉重渐渐淡去,黎明不知何时突然到来,他已筋疲力竭,腹痛甚至都变得麻木。他终于走上天台,力不能支地靠在配电箱上。“机器”在对他说什么,而他的意识模糊了……


握着的手轻颤了一下,里瑟望过去,芬奇正缓缓睁开眼。他轻呼一声,探过身伏在男人身边。芬奇淡蓝的眼睛眨了眨,望见了他。“约翰。”

里瑟心一软,握紧他的手,“我在这。对不起,亲爱的。”

天杀的他。从会场出来就急着和组里的人讨论,在报社忙到凌晨,不知道手机何时断电关机,回到家发现芬奇不在才意识到出了事。

他负疚地捧着芬奇的手轻吻,后者却无力地拉住了他的衣襟,把他往身前拉。“我看到了《嫌疑人》的结局,约翰。”

里瑟望向他,他连撑起眼皮都很费力,手却紧紧地抓在他前襟。里瑟点点头,芬奇松开手,落在他手上。

“我看到……程序员先生爬上了天台去发送’机器’的副本——”

他问“机器”,来人间一趟学到了什么。“机器”因为病毒变得混乱,暂时记不起自己的感受了。程序员先生哭笑不得,环顾四周,却发现这栋建筑设施陈旧,似乎不适合用来发射信号,于是他问“机器”那是否是正确的建筑。

芬奇又顿住了,再度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

它对你是正确的。另一个声音出现在耳麦里,那是特工先生的声音。程序员先生诧异地抬头,却发现特工先生站在对面的建筑上,对他扬扬手里的箱子。他打开自己的箱子,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特工先生?”

“哦,’机器’把他带到那里的。如果你还记得第二部开始他和’机器’达成的约定——”

告诉过你了,我会一次还清。特工先生这么说。程序员先生说这本该是他做的事,“机器”却说,你知道的,他绝不会让你死去。

里瑟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约定——他以为只是一句对白,“机器”却从中看到了特工先生的心。

“于是特工先生完成了上传工作,程序员先生让他撤离,但’撒玛利亚人’的追兵已经赶到,特工先生开始与他们交火……”

程序员先生说,不该是这样的。而特工先生说,就是如此。这是我的工作,记得吗?你找到我时,给了我一份工作,一个目标。最开始我可能拯救世界太久了,觉得一次拯救一个生命,有点没劲——

芬奇用平静而清晰的语调念着这些对白,眼眶却渐渐泛红,泪水忽然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但后来我意识到,有时候一个生命,正确的生命,那就足够了。

他看着程序员先生,然后和程序员先生道了别,去对付出现在天台的敌人。“机器”的核心系统在崩溃,她要把最后的时间,拿去帮助特工先生。然后她说,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警官,多年来他总是通知死者家属的那一个。有一次他说,确实每个人都会孤身离去,但如果你对某人非常重要,如果你帮过某人、爱过某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记着你,那么或许,你从来不曾死去。

更多的泪水从他眼角滑下来,里瑟怔怔地听着,竟然没想到去擦。

然后“机器”说:我知道我犯过错误,很多错误,但我们帮助过许多人,不是吗?程序员先生说,是的。是的,我们是做到过。

程序员先生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走向了出口。特工先生看到了这一幕,好像很欣慰。“机器”向程序员先生道别,他环视周围,好像在铭记这一切:长云遮掩的阴沉天空,隐隐传来的枪声,吹起他的衣角的风……然后转身,郑重地向“机器”告别。

“机器”看着特工先生战斗到最后一刻,然后特工先生——倒下了。他的敌人围了上来,对还有一息尚存的他射击。他衬衫上沾满了血,而他借着最后的力气注视这世界时,“撒玛利亚人”用来阻止他们的导弹飞到了这里——

“我只看到了它击中大厦的一瞬,带着尖啸炸开了巨大的白色光团。然后我什么都看不到了。”芬奇偏过头,望着怔然的里瑟,握紧了他的手。

里瑟回过神来,俯下身环住他的爱人。过了很久,他推开咽喉里的哽咽,道:“这才是它的结局。”

“我感觉,”芬奇低声说,“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他依在里瑟身上,记者轻抹他的眼角,靠在他身边。

外面是一个阴天,长云遮掩的天空下,帝国大厦的尖塔也蒙上了一层灰色。或许在另外的某个世界里,一枚导弹刚刚从它顶上飞过。

芬奇从那里收回视线,记者揽着他的身体,在他额上印下轻吻。




The End


评论(37)
热度(49)
©Wordon | Powered by LOFTER